战斗的虎皮兰 [复制链接]

年前，在办公桌上添置了两盆绿植。左边是虎皮兰，右边是竹柏，个头都不高，好在绿意足、生气勃勃，眼睛很享受。我常常笑言，自己是“观兰止、又见竹，相看两不厌”，是“铿锵三人行”。

三人行，则必有我师。韩愈在《师说》里定义：“师者，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。”实在精准。这两盆绿植，某种程度上也是两位老师——无声的、“传道”的老师，启迪我联想、帮助我思考。尤其是虎皮兰，我是心喜之、意敬之、神交之。

传统上，虎皮兰算不得“主流”的兰。跟大量吟咏于诗词的兰不一样，她少了柔性、少了轻盈；风拂过，不知相迎、不会起舞。你看，一大截的身子扎进泥土，是不是“土里土气”？叶子宽厚、弯曲，是不是不够曼妙？叶尖锋利、扎人，是不是缺少温情？不开花，便没有芳香袭人，是不是单调无趣？

常说“谦谦君子，幽幽如兰”，君子温润如玉。虎皮兰显然不能视作幽幽之兰、君子之兰。“珍重幽兰开一枝，清香耿耿听犹疑。”“无边蕙草袅春烟，谷雨山中叫杜鹃。”……这些美妙的文思与她无缘，并不奇怪。

有温存，就有刚毅；有柔情，就有血性。这不是对立，是辩证。铁马秋风、战地黄花、楼船夜雪、边关冷月，是一名战士的风花雪月，这样的风花雪月，有时更让人心动！眼前的这株虎皮兰，与诗文中的兰相比，涵养着、展现着不同的气质：“土里土气”，是质朴；不够曼妙，却自然；叶尖锋利，有冲劲；虽不开花，却大方。有战士的形象，有战斗的姿态；不是“绅士兰”，而是“战士兰”。

战士不是军人的专属名称。在我心目中，凡是坚守良知、不悖律法，为志向上下求索、奋斗不止的人，都是战士——无论是为家事，还是国事、天下事。我不禁想起了一部电视剧的主角。剧中，他生于战国、师从大家，在惊涛骇浪的年代，本可著书立说、布道天下，却偏偏选择躬行为务、委身凶险的庙堂；他本可留在富足殷实、甲兵强悍的大魏，出将入相、封妻荫子，却偏偏选择荒蛮贫苦、私斗成风的穷秦，应是“横戈原不为封侯”；他深受秦君信任，被托以举国之重，本可“走一步、看两步、想三步”，谋国又谋身，却偏偏选择极心无二虑、尽公不顾私，矢志刷新秦国；他位高权重、深孚军心民望，本可顺势借力、以非常手段剪除政敌，换取从容而退，却偏偏选择恪守“新法”，不以暴力乱法坏法，最终落得惨死。

《大秦帝国之黑色裂变》里的商鞅，是美化了的商鞅——尽管如此，也应该说，这在一定程度反映了对商鞅变法和商鞅本人的评价，更客观更公正了。毕竟，《史记》一言以蔽之：“商君，其天资刻薄人也。”有失偏颇地以人物的个性问题掩盖其历史功绩。特别是，西汉“罢黜百家，独尊儒术”之后，以及两千多年来封建王朝意识形态、阶级斗争等种种原因，对商鞅的评价总体是偏低的。

要承认，商鞅不是“完人”。他在人格上、处事上，包括功业上都有缺陷，毁誉参半。可是，以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看，商鞅及其身后的近年间，结束天下分崩离析、实现“六房毕、四海一”、还苍生以清朗乾坤，就是最大的历史、最大的政治、最大的民心。商鞅变法及自此秦国朝野对“法”的遵行，为秦国完成一统天下的伟业奠定了经济社会基础。从这个角度说，商鞅出色地完成了属于他的使命，后人不能再苛求更多了。

我们离那个时代太遥远，当然，即便近在咫尺，可能也无法真正洞悉商鞅这样一个人物。面对死亡，他应该会恐惧；但这恐惧也不会持续太久了——他将马上退出历史的舞台，交出手中的接力棒。同时，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了，这场伟大的接力跑，涌现了不少同样极为杰出的选手。我们知道，司马错踏入巴蜀，张仪连横山东，范雎远交近攻，白起饮马长平……他们当中，有的人也是结局凄惨，但这丝毫不辱战士本色。联系他们完成的改革大业，联系他们建立的军政功绩，联系公元前年尘埃落定的历史丰碑，他们，当无憾！

……

广为流传的是，现已退休的、任中多以严肃示人的中央某位领导人，在看话剧《商鞅》时，为剧情所动，潸然泪下。

还是那句话，行事见于当时，是非公于后世。须知，悠悠古今多少事，终在民心民意中。